全球有兩個名副其實的牛奶大國,一個是新西蘭,一個是印度。上天賜予了新西蘭絕佳的放牧條件,而印度絕大多數的牛快樂地活著直至自然老去。
中國人均年消費35公斤奶制品,遠遠排在印度108公斤、日本108公斤、巴西119公斤、俄羅斯172公斤、美國254公斤的后面。
中國奶制品安全的弊端和媒體輿論的推波助瀾,有意無意把洋奶制品品牌推上華麗的高峰,高高在上的價格是這個高峰的標尺。
外來和尚好念經固然源于思維慣性,有比較才有鑒別也屬應有之義,不妨看看世界上可資教益的正反面信息。
全球有兩個名副其實的牛奶大國,一個是新西蘭,一個是印度。
草原牧歌與大公司
大洋洲上有兩個國家列入工業化發達國家行列:澳大利亞和新西蘭,澳大利亞的工業化支柱是采礦業,而新西蘭則是地地道道的農牧業國,更準確地說新西蘭屬于畜牧業強國,新西蘭以農牧業立國,而農牧業支撐乳品業,乳品業成為新西蘭工業化的核心領域,新西蘭乳品業因之在世界上獨樹一幟。
新西蘭人口僅400余萬,國土面積27萬平方公里,人口大致相當于北京常住人口的五分之一,面積大致相當于北京市區面積的16倍。然而新西蘭的乳品業足以與世界上傳統乳業列強北美乳業、歐洲乳業、澳洲乳業并駕齊驅。
據聯合國糧農組織的數據,新西蘭人均牛奶占有量在2005年就達到3180公斤,居世界首位。以貿易額計,新西蘭的乳品出口額在世界乳品貿易額中占比位居第一,以生產量和出口量比較,新西蘭生產的乳制品93%供出口,本國居民僅消費其乳品生產量的7%。中國人的乳品消費與新西蘭有很緊密的關聯,中國的進口乳制品90%左右來自新西蘭。
新西蘭的奶牛養殖就像流傳了200年的草原牧歌。
奶牛在新西蘭是外來物種,在歐洲殖民者開始踏足新西蘭之前,新西蘭土著毛利人未曾見過奶牛。1769年英國海軍艦長詹姆斯。庫克及其部下為首批成功進入新西蘭的歐洲人,新西蘭于1856年成為英國殖民地,而新西蘭的奶牛歷史長于其殖民地歷史。據考證1814年英國傳教士Samuel Marsden從歐洲運來一頭公奶牛和二頭母奶牛,相當于新西蘭奶牛的始祖。
地處溫帶的新西蘭有得天獨厚的植物環境,為歐洲來的奶牛的繁衍提供了絕佳的食物鏈,新西蘭的乳業發展契合了優質牧草植物+優質奶牛的優勢。
200年來,新西蘭畜牧業的奶牛飼養主要依賴放牧,廣闊的、茂盛的草場,營養豐富的牧草種類,奶牛食之不竭的牧草數量,上天賜予新西蘭的放牧條件是許多產奶大國,包括非產奶大國的中國無法比擬的。
新西蘭約有11600個奶牛場,平均面積約130公頃,平均規模約366頭奶牛,新西蘭的奶牛養殖既不同于美國的規模化養殖,也不同于中國的小農戶養殖,這與新西蘭高度天然化的牧業環境和牧牛成本廉價化有莫大(博客,微博)關系。美國的工業化養殖,養殖者擁有的奶牛數量動輒成千上萬,需要建設現代化的牛舍和采用一系列現代化喂養機械,大量使用工業化生產的飼料。中國的小農戶養殖則受困于中國牧場的生態環境脆弱、草場退化,還受困于小農戶資本力量單薄,抵御市場波動能力微弱。
新西蘭的草場屬于私有,草場的牧草基本靠自然生長,傳統以來新西蘭的牧業草場極少施化肥和灌溉,意味著奶農基本不用投資草場建設,奶農甚至不用投資建牛舍,奶牛就在奶農擁有的牧場日夜游走牧養,奶農不用購買牛犢,靠自己繁殖小牛維持牛群規模,一系列的獨特屬性支撐著新西蘭奶牛的基本生產單元。
放牧式生產的成本極具優勢,遠低于需要喂飼大量工業飼料的圈養法生產,因此有人說新西蘭的牛奶生產相對于采用圈養法生產的其它國家幾乎是“零成本”。放牧法也有軟肋,就是靠天吃飯,如果遭遇自然災害,牧草生長不良,直接影響奶牛產量,比如今年新西蘭遭遇大旱,已經開始影響到其奶粉價格。
放牧模式下奶牛產奶有季節性,每年的下半年到第二年年初是擠奶季,產奶高峰期。鮮奶極易腐敗,需要足夠的奶品加工后續環節支撐,所以新西蘭順勢成為奶品加工強國。新西蘭把鮮奶做成奶油、奶酪,主要出口到需求量最大的歐美市場,做成奶粉,主要出口到需求量最大的亞洲特別是中國市場,或以大包奶粉的形式為一些歐美奶粉品牌提供原料。
新西蘭的乳品加工業歷史悠久,早在1871年,據稱新西蘭的首個奶酪加工合作社在新西蘭Otago Peninsula半島成立。100年前新西蘭的奶牛養殖戶們就認識到加工奶制品需要合作模式,合作帶來的規模化可以降低加工成本,可以用統一的方法和標準控制質量。
合作社(公司)的奶加工業組織形式在新西蘭被很快復制,19世紀末新西蘭的奶制品合作社已經超過400家。新西蘭的奶制品產量早在19世紀已超過本國的消費需求,通過國際貿易銷售到全球,乳業遂成為新西蘭工業化和國際貿易的支柱。
數百家合作社對外做生意顯然有點亂,不利于一致對外,較易被貿易對手各個擊破。新西蘭政府于20世紀30年代首次成立乳品出口生產控制局(也稱乳品局),主導新西蘭乳品出口貿易。
20世紀80年代開始,新西蘭政府對乳業更多地采取市場導向政策,最直接的重大舉措是1984年取消了對乳業的補貼。與此同時,自30年代始新西蘭乳品局已經在全球建立了19個分支和合作機構,新西蘭乳品局成為20世紀全球最大的乳品營銷網絡運營商。為避免同行業惡性競爭,曾經數量龐大的500余家合作社在集約化經營的力量驅使下逐步整合成幾家合作社,1996年乳品局的資產也移交給合作社,進一步強化乳品業的規模化整合。21世紀初年,新西蘭乳品業的95%資產歸集于兩家公司:新西蘭乳品集團和KIWI乳品合作公司。
2001年,原新西蘭乳品局、原新西蘭乳品集團、KIWI乳品合作公司再次整合,在新西蘭84%的奶農支持和參股下大名鼎鼎的Fonterra Co-operative Group誕生,它在中國有一個很討巧的中文名:恒天然公司。恒天然的奶粉品牌安培(嬰兒奶粉)、安滿(孕婦奶粉)在熱鬧非凡的中國配方奶粉市場消費者中家喻戶曉。
以田園牧歌般的一萬余放牧戶為基礎單元,以合作經濟為連接材料,架構起一個統領全國乳業面對全球市場的巨無霸公司恒天然,這就是新西蘭牛奶產業的歷史和現狀。
但是,新西蘭乳品也有敗走麥城之鑒。
震驚世界的中國河北三鹿公司三聚氰胺毒奶粉事件中,新西蘭恒天然集團作為三鹿集團的大股東,顯然未能盡職盡責,給其參股的合資企業提供跨國乳業巨頭應該關注的食品安全控制強化制度建設和足夠的專業指導。
令人擔憂的是,一直以奶牛在天然環保草場放牧,牛奶品質上乘為賣點的新西蘭奶粉,少部分產品中被證實檢出含有雙氰胺殘留物,提交這個檢測報告的乳品企業正是新西蘭乳業的巨無霸恒天然。一時間世界輿論嘩然,認為可能牽涉到全球近六成的奶粉市場,因為世界上諸多奶粉大品牌都在采用新西蘭原料,包括明治、惠氏等巨頭。
雙氰胺目前尚無殘留量標準,但確認其被長期食用后有毒性。中外農牧業專業人士一致認為,雙氰胺是牧草施用化肥后被奶牛食用導致牛奶含有。新西蘭官方亦證實,有約占5%的大約500個牧場施用了化肥,以期增加牧草的茂盛程度,這標志著以不使用化肥為傳統的新西蘭奶牛牧場已經從天然化開始向工業化方向異變。
神牛與摻假
世界牛奶產量第一的大國當屬中國的鄰居印度。
印度教奉牛為神,故而在印度牛的生存環境甚佳,印度教徒不食牛肉,牛在印度的增殖環境得天獨厚。目前印度蓄養了約3億頭牛,這個數量居世界第一,澳大利亞的牛蓄養量僅為印度的十分之一,牛肉產量卻與印度匹敵,說明印度絕大多數的牛快樂地活著直至自然老去。
世界上最龐大的牛群在印度,這些牛群必定也有一個令人愉悅的天性“吃進去的是草,擠出來的是奶”,它們每年為印度帶來一億噸牛奶,這個數字也居世界第一。
印度地處熱帶,主要飼養適合熱帶氣候的水牛,則印度牛奶主要也源自水牛,在中國南方如廣東,水牛奶也是很受歡迎的特色奶品。
印度人視牛奶為天賜禮物,據考證印地語(印度官方語言)中“牛奶”和“母親”兩個詞經常聯用,組成復合詞“牛奶母親”。印度教徒忌諱殺生,崇尚素食主義,其極端者認為雞蛋可以孕育新生命,連雞蛋都不吃。但客觀上人體需要補充足夠的蛋白質,宗教禁忌最少的牛奶成為印度人日常營養品的首選。印度人不吃肉但不能不喝奶,甚至無牛奶不成宴席,印度城市早晨的街景就是絡繹不絕去奶站買牛奶的市民,有人一次就買幾公升。
上世紀60年代,印度政府發起“白色革命”,全力推動印度奶業發展,為此成立了專門機構:印度國家乳制品發展委員會(NDDB),1987年印度進一步以法案的形式規定了NDDB的職能和規劃。
NDDB把“白色革命”的理念具體化為洪流計劃,所謂洪流計劃的實質是培育奶業的基本生產單元:奶農。印度農民普遍貧困,奶牛養殖的資本門檻低,可以小規模養殖,印度人對牛奶的消費需求高,奶農亦可獲得穩定收入。
印度人口與中國差不多,已達12億,印度人均牛奶消費量是中國的三倍,而這個消費的資源基礎主要由印度本身的奶業支持。消費和生產二者疊加,則印度既是產奶量第一大國,亦是喝奶量第一大國。
印度乳業與新西蘭乳業有殊途同歸之處:加工環節采取合作化模式。炎熱的氣候令印度的牛奶生產需要更為強大的后續加工環節,由此印度構建了一個遍及全國的從村到區再到邦層層聯網的合作組織,負責牛奶的收集加工。
2012年去世的維吉斯。庫利恩博士在印度家喻戶曉,庫利恩博士最大的技術貢獻是研發了水牛奶制作奶粉的技術和工藝,之前一般認為水牛奶是不能生產奶粉的。庫利恩博士最大的社會貢獻是在推廣奶業合作化的進程中,致力于打破印度根深蒂固的宗教和種姓隔閡,力圖破除男尊女卑的習俗,在庫利恩博士推廣奶業合作化的古吉拉特邦,送奶女工的報酬是男工的兩倍,在印度頗為罕見。
產奶量喝奶量均居世界第一的印度也碰到與牛奶有關的煩心事,而且相當棘手。
甘地家族是印度政壇持久不衰的政治象征,甘地夫人的幼子桑賈伊。甘地的遺孀莫妮卡。甘地曾經擔任印度環境部長,現任國會議員,莫妮卡是最堅決的環保主義者,她把印度的素食主義發揮到了極致,她在印度發起了“抵制牛奶”運動。由于牛奶在印度人生活中極為重要的位置,莫妮卡的極端環保主張遭到包括宗教領袖在內的眾多上層人士的反駁。
然而,莫妮卡的特殊出身和政治地位放大了這種聲音,甚至連原先與莫妮卡的反工業化觀點對立的國際科學界也開始有人支持莫妮卡抵制牛奶的觀點,雖然莫妮卡不足以顛覆印度奶業的現狀,但這些相關言論中引用的一些所謂“科學依據”和披露的印度乳業的弊端還是值得探討的。
從上世紀開始至今莫妮卡一直不斷宣揚如下觀點,牛奶的營養成分并非傳統說法的那樣高,人體對牛奶中鈣質的吸收率甚至“不如蔬菜”。亞洲人體內“沒有”乳糖分解酵素,無法消化乳糖。最聳人聽聞的是,莫妮卡認為牛奶里含有類胰島素樣生長因子-1(IGF-1),該物質含量較高時會導致人類得癌癥,而牛奶中攜帶的此類物質大都“沉積在人體內”,增加人類患癌的風險
2000年,莫妮卡針對印度牛奶業披露“內幕”:印度醫學研究理事會(ICMR)研究牛奶7年,從整個印度搜集了成千上萬的樣本,他們發現大量的樣本含有DDT(農藥)、有毒的HCH殺蟲劑。食物里允許摻有的HCH為0.01毫克/千克,而他們發現在牛奶里每千克平均有5.7毫克。牛奶里還有污水、植物油和液體皂。有些時候,還放入蚯蚓。“因為蚯蚓分泌黏液,會增加牛奶的濃度”。
莫妮卡指出:奶商為牛奶在接受品質檢驗時顯示含有“更多”的蛋白質而添加尿素、為防止高溫運輸變質變酸添加苛性鈉、為替代牛奶脂肪添加廉價食用油、為改善觀感添加清潔劑等等。
莫妮卡關于牛奶的營養學、致病原方面的言論有待商榷,但莫妮卡13年前就指出的牛奶添加物問題不幸在2012年得到印度官方證實。
印度于2011年實施《食品安全法》且成立了食品與標準局FSSAI,2012年1月FSSAI首次對印度全國的牛奶進行了抽樣普查,在33個邦抽取1791個牛奶樣本,由政府化驗室化驗,結果如下:至少1226個樣本摻假,被抽查的樣本中64%含有添加物,“無害”的為水、葡萄糖、脂肪、奶粉,有毒有害的為洗滌劑、尿素等。而且,印度首都新德里抽查的摻假率超過全國平均水平,71個樣本有50個摻假,達到70%。最夸張的是西孟加拉邦,被檢測的樣本100%摻假。有媒體甚至說用于供奉廟宇中神像的牛奶會腐蝕石塊。
種類繁多的摻假物可能反映了一個難以回避的現實:由于印度人對牛奶的需求不斷增長,印度牛奶供不應求,印度官方估計印度的牛奶需求量將達到1.5億噸,而目前1億噸的產量離滿足需求還有較大缺口,導致不法商販摻假之風盛行,由僅有2000人的FSSAI來監管如此巨大的市場顯得力不從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