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前,我國的水產用獸藥市場上,正在銷售大量的“非藥品”,出現這些“非藥品”的原因雖然可以列出很多,但是,藥企為了免于監管,管理者為了免于責任,可能是其中重要原因之一。在我國,藥企如果是生產經過農業部審定批準的“國標藥品”,不僅要在藥品生產之前通過農業部的嚴格申報程序,而且在生產和銷售過程中還要接受嚴格的監管。而生產“非藥品”既可省卻嚴格申報程序,在制售的過程中,還不會遇到農業部監管及其處罰的問題。因此,微生態制劑、中草藥、消毒劑等,均以水產調節劑等的名義,作為“非藥品”成為了我國水產用獸藥市場上的主流產品。
筆者所知,養殖業者對部分“非藥品”在水產養殖中的應用效果褒貶不一。這些“非藥品”的推銷人員則善于收集一些“有效”的案例進行產品效果的宣傳。因此,在我國目前的水產用獸藥市場上,“王婆賣瓜”現象并不鮮見。我們究竟應該如何面對此類經驗性用藥效果,筆者試談幾點看法。
從治療貓頭鳋病的藥方說起
長時期以來,在我國的各種專業雜志上先后出現了數十種之多的關于魚類錨頭鳋病的治療“驗方”。當查閱這些資料時,就會讓人覺得危害養殖魚類的這種常見寄生蟲病是很容易治療的,而且似乎采用任何藥物都可以對魚類錨頭鳋病進行有效的治療。
而深入地考察這些治療魚類錨頭鳋病的“驗方”時,首先,獲得“驗方”數量最多的還是人們利用各種中草藥治療魚類錨頭鳋病。如馬尾松葉(或松果)、苦楝樹皮(葉、果均可)、桑樹葉、苦楝樹根、菖蒲、辣蓼、大黃、烏桕葉、艾蒿、楓楊葉、煙葉(煙灰)、生姜、辣椒、五倍子等,似乎凡是人們容易得到的各種植物,都能被證明了具有治療魚類錨頭鳋病的效果。
其二,是人們利用一些常用的農藥等物質治療魚類錨頭鳋病獲得的“驗方”,即向養殖水體中潑灑定量的硫酸銅和硫酸亞鐵、氯化鈉、高錳酸鉀、敵百蟲、氯氰菊酯、碘、戊二醛、甲醛等溶液,均能有效地治療魚類的錨頭鳋病。
其三,就是關于利用農產品加工后副產品治療魚類錨頭鳋病的“驗方”,如在養殖水體中潑灑豆粕、花生粕、棉粕、茶粕、酒糟漿等,均被認為可以治療魚類的錨頭鳋病。
其四,還有人報告了人和畜禽的排泄物潑灑養殖池塘中治療魚類錨頭鳋病的“驗方”,認為向養殖水體中潑灑人尿、豬糞尿、雞糞、牛糞等也可以治療魚類的錨頭鳋病。
其五,還有報道的“驗方”內容是,不需要在池塘中投放任何物質,只是在患病池中加入少量池水,或者只是將池水攪渾,就可以有效治療魚類的錨頭鳋病。
之所以有上述治療魚類錨頭鳋病“驗方”的文章出現,有可能就是這些文章的作者只是觀察到了處理方法與錨頭鳋脫落之間的所謂“因果關系”,而忽略了錨頭鳋具有的特殊生活史。出現這些“驗方”的背景可能是,當養殖業者發現養殖魚類發生了錨頭鳋病時,能看見魚體上寄生的正處于“壯蟲”和“老蟲”階段的錨頭鳋(因為“童蟲”此時身體如白色細線,肉眼不易看見)。
隨后,他們根據自己的經驗或者按照他人介紹的“驗方”,準備相應的藥物等并將其潑灑到養殖水體中進行治療,等待幾天后再撈起患病魚體檢查用藥效果時,就可能發現原來寄生在魚體上的“老蟲”和部分“壯蟲”均已經消失了,只留下了紅色的斑點。養殖業者并不知道這是因為錨頭鳋的生活史決定了患這種疾病的魚類的“自愈現象”,而誤認為是自己采取的治療方法顯示出了療效的緣故。其實,對于已經進入“老蟲”階段的錨頭鳋,即使不采取任何治療措施,這些即將走到生命盡頭的寄生蟲也是一定要從魚體上脫落下來的。因此,我們有理由推測,凡是采用上述“驗方”,而且認為使用一次就能治愈魚類錨頭鳋病的人們,大多是沒有明白治療錨頭鳋病的“驗方”,就是因為錨頭鳋具有特殊生活史而導致的“自愈現象”之緣故。
長久以來,人們都會習慣性認為連續相伴發生的兩件事存在著因果關系,并且會固執地以為前一個為因后一個為果。如烏云密布,傾盆大雨,所以人們就認為烏云密布就是下雨的原因。又如大雨過后,道路泥濘,所以就以為雨水就是道路泥濘的原因。這類推理在大部分情形下都是能起到作用的。
問題就是人們也習慣性地利用這種推理的方式確定某種藥物對疾病的療效,如讓患病動物口服某種藥物或者進行某種方式的治療后,通過觀察對患病動物愈后狀況判斷其治療效果,如果供試動物的疾病癥狀消失或者痊愈,就認定這種藥物和治療方式是有效的。傳統臨床醫學早期階段大多是采取的這種方式。
早在18世紀,英國哲學家休謨先生就對這種推理提出了質疑。休謨先生認為,人們從來沒有親身體驗或者親眼證實過因果連接關系本身,人們看到的永遠是兩個相繼發生的現象,所以一切因果關系都是值得懷疑的。他舉出了一個例子,公雞叫了,太陽升起。這兩個事件同樣是相繼發生,但是公雞叫并不是太陽升起的原因。休謨先生提出,一切因果關系都應該重新審視。
如何判斷藥品對疾病的療效
人類醫學試驗結果證明,有部分疾病無需治療也能自動痊愈。例如,口腔潰瘍、感冒等,對一些患有某種疾病的病人給予安慰劑后,患者在心里暗示下疾病也能夠很好地痊愈。這兩類情況下醫生所進行的藥物和治療都是多此一舉的,在這里醫生所使用的藥物和療法都是無效的“假治”。疾病自愈現象和安慰劑效應的發現,使人們對藥物和療法的有效性的確定更為謹慎了。
要證明一種水產用獸藥的治療效果,其試驗設計應該是在相同的飼養條件下,將一定數量的患病水產動物隨機分為至少三個組。第一組是對照組,不做任何治療與處理,用來觀察患病動物的疾病在沒有治療情況下的預后情況。第二組是使用對照藥物組,給患病動物給予已經證明治療這種疾病有效的藥物,目的是觀察藥物對供試水產動物疾病的治療效果。第三組是試驗組,給患病水產動物給予供試藥物,觀察這種藥物或療法的真實治療效果。
當試驗程序全部結束后根據結果進行統計,只有第三組的治療效果與第二組出現相似的治療效果并且明顯優于第一組,才能證明供試藥物或療法的有效性是真實的。
為什么要一定數量的供試水產動物呢?這是因為統計學的“大數原則”告訴我們,樣本越大,統計結果越能稀釋掉那些特例也就越能逼近真實情況。為什么要隨機呢?因為這樣可以有效避免供試患病水產動物由于病情輕重而導致的痊愈效果階段性差異。另外,為了避免偶然性和針對性,也需要參與試驗的樣本數量足夠大,樣本的選取滿足隨機性。
此外,僅僅設置“對照組”還不夠,因為人畢竟不是機器,參與一項試驗的操作人員難免會讓自己的主觀意識干擾客觀的試驗過程,所以讓參與試驗操作人員和藥物開發者“不知情”,亦即“雙盲”,才能得到客觀公正的結果。
在上述的試驗過程中,為了避免參加試驗操作的人員的主觀目的,在試驗過程中出現自覺或不自覺地對養殖條件等設置不同條件,例如,如在知道供試藥物組之后,希望該藥物出現良好結果而能被盲測認定,可能對供試組動物給予另外的一些處理,或者對供試組動物飼養的更加認真細心,從而使三組試驗水產動物并不是處于公平的位置。這些來自試驗者的主觀偏見會對結果產生影響。
所以,人們后來又改進了盲測的方法,即將試驗者的眼睛也“蒙起來”,對所有數據加密,連試驗者也不知道哪一組是實驗組,而對于結果的統計工作由第三方來進行。這樣就能很好屏蔽來自試驗者的偏見影響,讓試驗結果更加客觀公正了。
迄今未止,人們確信只有這種大樣本隨機“雙盲對照試驗”方法是醫學界公認的確定藥物療效的機制,也是一把嚴格的利劍,可以無情地砍掉那些虛假的療法。
英國皇家科學院院士、牛津大學教授道金斯認為,最能提高每個人認知能力的科學概念就是“雙盲對照試驗”。道金斯說:如果所有學校都教其學生如何去做“雙盲對照試驗”,我們的認知方法和能力將會在以下方面得到提高:
(1)我們會學會不從零星軼聞中去歸納普遍化結論。
(2)我們會學會怎樣評估一個貌似很重要的結果其實可能只是偶然發生的可能性。
(3)我們會學會排除主觀偏見是件多么極端困難的事,知道有主觀偏見并不意味著不忠實或不公正。這個課程還有更深的意義,它對于打消人們對權威和個人觀點的崇拜能起到積極的作用。
(4)我們會學會不再受騙于順勢療法和其它假冒醫生的江湖騙子,讓他們失業。
(5)我們會學會更廣泛地使用批判性和懷疑的思維習慣,這不僅會提高我們的認知能力,說不定能拯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