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豬瘟可能會改變我國生豬養殖的現狀,養殖業應從疫苗、藥物依賴轉向生物安全防控。
如果說有哪個農產品具有“牽一發而動全身”的能量,恐怕就是豬。自8月3日,遼寧省沈陽市首次確診非洲豬瘟疫情以來,河南、江蘇、浙江、安徽、黑龍江等地先后發生多起疫情。
9月17日,安徽省政府發出緊急通知,宣布啟動非洲豬瘟疫情Ⅰ級應急響應,并指出當前安徽省非洲豬瘟疫情防控形勢十分嚴峻。同一天,農業農村部官網發布,內蒙古自治區錫林郭勒盟正藍旗發生一起生豬非洲豬瘟疫情。
仿佛蝴蝶的翅膀,非洲豬瘟即將掀起一場生豬產業風暴。
接受《中國科學報》采訪的專家認為,這不僅是一場對非洲豬瘟疫情的防控,還是對社會及行業誠信價值觀的考驗,更是一次對健康生豬養殖與生產的反思。
讓全世界感到棘手的病毒
近日,中國農科院哈爾濱獸醫研究所副研究員孫元在接受《中國科學報》記者采訪時說:“非洲豬瘟(ASF)是由非洲豬瘟病毒(ASFV)引起的家豬和野豬的一種烈性傳染病,死亡率高達100%,無疫苗,不感染人,是OIE法定報告動物疫病、我國重點防范的外來動物疫病。”
盡管尚無明確結論,但已有線索將我國非洲豬瘟疫情的源頭指向了俄羅斯。
專家表示,一個有可能的推斷是,俄羅斯世界杯期間,國人出境看球賽,順便從俄羅斯購回攜帶病毒的肉制品。這些肉制品未能全部食用,剩下的成為泔水。隨后,用泔水喂養生豬,引發疫情。
同時也要指出的是,從1921年非洲豬瘟首次在肯尼亞發現開始,它就成為一個全球性威脅,即使不通過上述可能渠道擴散到中國,以后或許也會由其他路徑而來。
“我們團隊2014年就做過相關課題,證實我國當時確實沒有非洲豬瘟病毒。”孫元說。但一個月之內,它便在我國多地出現,蔓延之快不得不令人警惕。
這或許與病毒的生命力強有關。非洲豬瘟病毒耐高溫,耐pH值范圍廣,在血液、糞便和組織中可長期存活,凍肉中存活數年乃至數十年,未熟肉、腌肉、泔水、下腳料中可長時間存活。
“任何一種微生物想要生存,總有自己的本領,會想方設法建立自己的適應機制。”中國農科院上海獸醫研究所研究員李國新告訴《中國科學報》記者,全世界都在研究非洲豬瘟病毒,它依然能逃避一些防控手段,發展生存空間。
中國農科院北京畜牧獸醫研究所研究員王立賢表示,“非洲豬瘟病毒很頑強,控制起來有難度。”
但這并不是說,非洲豬瘟病毒是殺不死的。孫元介紹,“原位消毒可用2%~3%的次氯酸鈉(pH值大于13),手表面消毒可用碘化合物或75%乙醇,相關設施設備污染材料等的消毒可用2%氫氧化鈉或3%鄰苯基酚,廣譜消毒劑用Virkon(衛可)。”
與此同時,王立賢表示,非洲豬瘟的傳染性并不是特別強,也不感染人,這恐怕是目前唯一值得慶幸的事了。專家估計,如果非洲豬瘟的傳染性像豬藍耳病那樣強的話,生豬產業便不是現在的態勢了。
生豬健康不只靠藥
“疾病,是我國養豬生產水平提高的最大限制因素。豬群健康成為成敗的關鍵。”王立賢說,“一個豬場如果三年發一次病的話,還能扛得住;如果每年都發病,它就要倒閉關門了。”
在疾病面前,我們更多的是依賴藥物和疫苗。遺憾的是,目前全球都沒有有效的非洲豬瘟疫苗。
“全世界科學家都在努力研制非洲豬瘟疫苗,用過各種技術手段,但都不理想。目前尚無有效疫苗,是由病毒的特性決定的。”李國新說。
孫元介紹,非洲豬瘟病毒是非洲豬瘟及相關病毒科非洲豬瘟病毒屬唯一成員,其基因組為單分子線性雙鏈DNA,大小170~193kb;平均A+T含量為61%~62%;編碼150多種病毒蛋白,超過一半功能未知;基因組末端是一個發夾環結構;是高度可變的多基因家族區。
非洲豬瘟病毒基因多變,有24個基因型。就像一條滑溜溜的魚,以人們目前的知識和工具,還抓不到它。
李國新說,“一個優秀的疫苗,要安全、無副作用,同時要激起有效的免疫應答。也就是說,既要低毒又要高效。”
孫元表示,目前有報道的滅活疫苗和亞單位疫苗不能對強毒株提供免疫保護,核酸疫苗只能提供部分保護。應深入解析病毒毒力相關基因和免疫保護性相關抗原,加強研制基因缺失疫苗和弱毒疫苗,解決疫苗的安全性、穩定性和免疫效力等問題。
研發有效的非洲豬瘟疫苗既是機遇更是挑戰。只是,生豬健康問題不止于此。
“小規模一條龍生產是我國許多豬場疫病控制困難、生產水平低的主要原因。”王立賢認為,養豬專業化程度亟待提高。生物安全則是防控疫病、降低疫病發生風險最有效、成本最低的措施。
“其中豬場的布局、工藝選擇與豬群的健康、生物安全密切相關。如果一開始就設計不合理,即使每天沖洗、消毒,也無法從源頭上控制疾病。”在王立賢看來,豬場環境是決定豬生命質量安全最基礎、最重要的因素,也關系到未來15~20年公司養豬的效率。
他建議,小規模一體化豬場逐步改為專業母豬場或保育育肥場;小規模母豬場由傳統的按周生產改為按批生產。
不太樂觀下的信心
對于非洲豬瘟影響產業的情況,專家們表示“不太樂觀”,但同時認為“可以控制得住”。
“非洲豬瘟擴散風險極大。”孫元說,這主要是由于我國生豬養殖量大、生物安全條件差、生豬跨區調運、缺乏有效疫苗、多種傳播途徑、存在野生宿主等。在他看來,一定要下決心做好防控,否則,過了冬天更不好控制。
目前,主要依靠生豬養殖戶主動及時上報疫情的辦法并不十分可靠。撲殺一頭病豬,國家財政補貼800元,而市場上毛豬售價約6~7元/斤,一頭出欄豬重約200斤,加上疫點半徑3公里內的生豬全部撲殺,因此,養殖戶很可能不愿意上報。
要想嚴控非洲豬瘟傳播的關鍵環節,孫元建議,要主動監測,對屠宰場、凍肉、肉制品廠、交通要道等進行定點監測;禁止感染區和風險區內豬的移動,嚴防疫情擴散;對周邊進行病原學和流行病學調查;加強檢疫監管和宣傳培訓;提高豬場生物安全水平,嚴禁使用泔水飼喂等。
他介紹,“目前我國非洲豬瘟檢測和診斷技術是沒有問題的。哈爾濱獸醫研究所對我國首例非洲豬瘟疫情進行了快速準確的診斷,也證明我們建立的方法更特異和敏感。P2(生物安全二級實驗室)以上都可以檢測。”
李國新表示,“我國動物疫苗的研究水平、技術和產業能力都很強。如果有非洲豬瘟疫苗問世的話,我們定不會落后。”比如,由我國科學家研制的豬瘟兔化弱毒疫苗(C株)是世界上最優秀的豬瘟疫苗,為一些國家的豬瘟凈化做出了重要的貢獻。
“非洲豬瘟可能會改變我國生豬養殖的現狀,養殖業應從疫苗、藥物依賴轉向生物安全防控。”中國農科院北京畜牧獸醫研究所研究員張宏福說道。
張宏福表示,通過開展良種繁育、綠色高效飼料、疾病防控與獸藥疫苗減負、糞尿資源化利用、豬肉加工增值、養殖屠宰全程追溯、種養循環等技術創新和示范推廣,著力提升生豬養殖綠色發展的質量效益,加強綠色優質生豬產品供給。
而一旦發生非洲豬瘟疫情,應果斷處置,嚴格封鎖、撲殺、焚化、消毒(所有可能的污染物、交通工具和設施)。盡管產業鏈中共享共建機制尚不健全,但人的觀念和態度至關重要,“病”臨城下,不應心存僥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