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又是規定休市日,活禽交易市場的檔主們都在期盼天氣熱得快些,好讓他們的生意好起來……...
記者 周游 攝
眼看20日就要休市了,符首強從17日起就沒有進貨了,檔口里的三四百只雞明天下午就能賣完。隨后他就要鏟干凈雞糞,沖洗籠子的每個死角。等到活禽休市日,市場人員會來徹底消毒。“這會讓人覺得吃雞不放心,但人們習慣了或許就好了”。
忙碌了20多年,趙奇(化名)有點不習慣這種清閑。上個月的活禽休市日,他原本可以睡個懶覺,悠閑地度過一天,但他還是在凌晨2點準時醒來。“生意越來越難做了。”趙奇一聲嘆息。
在深圳的活禽交易市場,檔主們只希望天氣熱得快些,禽流感病毒或許會抵不過太陽紫外線而消逝。
養雞比賣雞風險大
和批發市場接觸多了,符首強漸漸覺得賣雞比養雞好,貨賣不出去就不去拿貨。
活禽檔的生意還不是最糟糕的。雞賣不出去,活禽檔主可以減少進貨量,但養雞場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活雞積壓著。符首強的幾個老鄉都在養雞,生意低迷讓他們“都發瘋了,虧損了幾十萬”。
一般的養雞場都有三四個棚,一棚就有幾千只甚至上萬只雞,從小養到大的成本要30多元,現在都降到20多元出售,一只虧了10多元。
養雞比賣雞風險大,這是符首強轉行活禽批發的原因。20年前,他從湖南來到尚未開發的深圳,當時的活禽批發還未成氣候,雞養大了要自己去找銷路。沒人來收購時,還要繼續喂養雞。賣不出去的話壓價也不奏效,虧損嚴重。
在符首強的記憶中,能夠和現在慘淡生意相比的,只有2003年非典那段時間。雞養大了賣不出去,只能以四五元一斤的成本價出售。后來還是賣不完,雞養在那里每天要耗費大量的飼料。他只能繼續壓價,逼到最后只能一元多一斤賣掉,虧了十幾萬元。
“非典那段時間生意不好,但持續的時間也不長”。和批發市場接觸多了,符首強漸漸覺得賣雞比養雞好,貨賣不出去就不去拿貨。養雞8年后,符首強就轉做活禽批發了。
但去年剛轉行養雞的周先生,就不幸地在創業初期遇到了養雞業的寒冬。今年初,深圳光明新區一養雞場死了2000多只雞,引發民眾擔憂,周先生就是該養雞場的主人。
去年七八月,周先生購進了2500個雞苗,在光明新區鳳凰村旁的小山頭上圈地飼養。那時他欠著一身債,看到養雞的老鄉都賺錢了,也想賭一把。“雞的品種很好,喂食的都是米糠或剩飯,很多人有收購的意愿”。
當時距離上一次禽流感不到半年,周先生從老鄉處打聽到,禽流感對養雞影響不大,一陣子就過去了。“如果知道大家后來都不敢吃雞,就不會冒這個風險了”。
周先生還清楚地記得,農歷十二月十五日,他的雞就可以賣了,但此時又一波禽流感病毒來襲,市場上連雞蛋都少有人問津。更讓他犯難的是,即便雞的價格壓得很低也賣不動。他只能眼睜睜地看著2000多只雞留在雞棚里,每天啄食著大量的飼料。
直到他迎來更為殘酷的現實——春節還沒到,一些雞就開始“不太對勁”,先是縮頭、瞎眼,直到患病死亡。看著雞一只一只地死去,周先生坐不住了,拿著死雞跑到廣州找獸醫問診。醫生診斷說雞得了禽霍亂,開了點藥,但此后情況卻更糟了。 春節過后,死亡的雞越來越多,最多的時候一天死了一兩百只,周先生和老婆“撿死雞撿到手軟”。原本用于還債的雞只能被就近掩埋。按照每只雞3斤、每只20元成本價計算,2000多只雞至少虧12萬元。
對于雞的死因,官方日前通報稱,“光明辦事處動物衛生監督機構專家初步診斷為雞群因運輸應激和采食不衛生泔水發生細菌性疾病雞霍亂,排除高致病性禽流感的可能性”。
周先生感到很困惑。很多老鄉養雞的環境和他差不多,他也經常噴灑消毒水、石灰進行消毒。有著多年養雞經驗的老鄉推測,打疫苗過了120天后,每養多一天,就會增加雞患病的風險。
“時機選擇不太對,做什么都不順”。周先生很沮喪,原本喂養三四個月,兩千多只雞兩三天就能賣完,“如果沒有禽流感,如果雞養了120天就能賣出去,或許就不會死了。”
接受采訪前,周先生顯得很猶豫。他覺得活了35年的自己就是個笑話:做了幾年餐館生意,虧了;養豬兩三個月后,碰上深圳關停所有禁養區域內的養殖場;轉行養雞,又遇到禽流感。
如今,周先生的養雞場已經被有關部門清理了。“正常的話賣8塊多一斤,后來只能降到6塊甚至4塊多,賣到什么時候也是問題,沒信心了”。周先生的兒子在老家念四年級,老婆比他大兩歲,很難找工作。背后有一大家子人要養,他再也沒有創業的沖勁了。
最近,他在深圳一家小工廠找到了工作,每月工資2000多元。錢不多,但穩定。只是,欠了親戚和銀行幾萬塊錢的債,不知道何時才能還完。
“休市時間長了,生意也許會好些”
符首強只希望嚴格的消毒能讓市民對活雞的健康更有信心。
還有1天就要休市了,符首強從昨天起就沒有進貨。前天進的六七百只雞還剩三四百只,到明天下午就能賣完。隨后他要鏟干凈雞糞,沖洗籠子的每個死角,清掃后進行消毒,把敞開的檔口交由市場人員在20日進行徹底消毒。
今年1月30日,深圳發布了《深圳市活禽市場H7N9疫情防控監管工作方案(試行)》,每月20日為活禽批發市場、活禽零售攤檔統一休市日。休市日前一天晚上8點前要進行大掃除,籠子里不能留一只活禽,空欄進行徹底的清洗和全面消毒。
過去,批發市場每月都會消毒一次,一般在早上8點后進行。符首強會利用這個空當去進貨,下午消毒完就能繼續做生意。但現在休市消毒后要過12小時才能開檔,日常消毒的次數也變為一天一清洗消毒、一周一大掃除。
“以前我也會幾天大掃除一次,但現在是天天消毒,干凈了很多。”趙奇摸摸一旁的籠子,“灰塵都很少了”。除了空氣中彌漫的各種活禽的氣味,籠子上基本看不到蜘蛛網和灰塵,籠子里的雞糞也不多,檔口間的過道也很干凈。
其實活禽檔主們都搞不懂消毒到底對遏制禽流感病毒能起到多大作用,他們只是按照規定執行。在活禽批發市場內,幾乎所有檔主都入行十幾二十年了,天天和活雞接觸,也經常吃雞,平時幾乎連感冒都很少犯,更沒發現誰得了禽流感。
符首強笑言,禽流感期間雞鴨比青菜還便宜,他們個個都愿意吃雞。“我覺得應該不是雞鴨的問題,但我也不懂科學,新聞上說有的人只是在市場轉了一圈就得病了”。
“一批雞從小雞到出欄至少要打3次疫苗,進貨時都有檢疫人員看過沒問題再開單,進2500只雞就開2500只的單,一只都不能多。”趙奇對雞的品質很有信心。進貨時成千上萬只雞在棚里待命,精神不好、有病的雞,他一眼就能認出來,“比獸醫還厲害”。
符首強沒想過要抗議或為活禽業正名,他只希望嚴格的消毒能讓市民對活雞的健康更有信心。“消毒是好事,如果禽流感少一點會更好。短期來看,人們可能會不放心吃雞。但時間長了,習慣了每月休市消毒,或許生意又會好起來”。
忙碌了20多年,符首強把休市當成難得的休息日,他終于有空處理一些家務事了。平時,他每天都在凌晨2點起來,一直忙到上午9點半。休息幾小時后,下午2點半繼續開檔,直到晚上8點半收檔,回去收拾一下就要睡了,這樣的日子從未間斷,“做得很累”。
但趙奇卻是“一輩子操勞的命”,上個月的休市日,他本來睡個懶覺、看看電視,悠閑地度過一天,卻還是在凌晨2點鐘準時醒來了。“習慣了這個時間點,怎么都睡不著了”。
活禽市場早就飽和
“其他行業也不好做,這一行始終要有人來做”。
本月14日,深圳新增1例人感染H7N9禽流感確診病例,讓不少市民又對雞敬而遠之了。在近日召開的全國“兩會”上,人大代表賀優琳提出《關于提倡食用冰鮮肉類品有效抵制禽流感等傳染疾病暴發的建議》,提倡以“冰鮮禽”的交易方式代替“活禽”交易方式。
趙奇對此極力反對。他平時不善言辭,這個話題卻一下子打開了他的話匣子。“廣東人喜歡吃雞。雞的品種有幾十種,有溫室雞、走地雞,有清遠雞、文山雞,有竹絲雞、土雞,每種雞的毛色都不一樣,冰凍后根本看不出區別,很容易冒牌”。
趙奇的普通話帶著濃重的湛江口音,說起來極不順口,卻阻止不了他表達自己的心情。在他眼中,雞不僅僅是廣東人生活的家常菜,且是需要細細品味的美食,烹飪之前一定要找品質最好的雞。
“廣東和內地其他地方不能比,有的地方拿辣椒一炒就掩蓋了雞本來的鮮味,但廣東人吃雞就要吃它的鮮味。”談起選雞的標準,趙奇又滔滔不絕了,“先要看它老不老,要選腳小的,眼睛有光的。”
他指了指檔口旁“正宗土雞”的招牌,“我賣的是正宗湛江土雞,在山上放養的。那么靚的雞,殺了后誰還看得出來?”他擔心的遠不止雞的肉質問題,“萬一有病了馬上屠宰,冰凍后怎么看出來有沒有問題”?
廣東是國內的家禽養殖大省,每個養雞場都有幾千上萬只雞,“怎么拉過去屠宰?”趙奇擔心,如果由一個公司來屠宰很容易造成壟斷,“到時候大家吃雞就更貴了”。
如果冰鮮雞得到推廣,活禽檔批發市場作為“中介”或許會迎來更蕭條的時期。但符首強對此沒有多少顧慮,“反正都是跟著形勢走,要轉行也沒辦法,這一行也不可能做一輩子”。
在深圳干了20多年活禽業,符首強覺得生意越來越難做。幾年前,他一天能賣2000多只雞,后來只能賣1000多只,如今最多只能賣兩三百只。“活禽檔市場早就飽和了,也沒有增加檔口,深圳人明明越來越多,怎么生意反而差了呢,大家現在都吃什么去了?”
符首強百思不得其解,但也從沒想過轉行,“其他行業也不好做,這一行始終要有人來做”。他只希望夏天快點到,禽流感病毒或許會抵不過太陽的紫外線而消逝,到時候生意或許會有起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