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春暖花開，但對于珠海的生豬養殖戶而言，卻依然如在寒冬。自2012年開始，生豬出欄價開始持續下跌，2014年更跌至谷底，最低時只有頂峰時期的一半，讓養殖戶欲哭無淚。珠海統計部門數據顯示，全市共有1154個生豬養殖場，去年六成以上遭遇虧損，總額逾兩千萬元。不少養殖戶感嘆，入這行20多年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情況。

一面是生豬出欄價的不斷探底，另一面卻是市場里肉價未現太大波動。養豬戶虧損情況到底如何？原因是什么？近日，南都記者對金鼎、斗門等地的生豬養殖戶進行探訪，了解他們的種種困境。此外，深入采訪生豬批發、零售環節，希望揭開謎團。據此，調查將分上下兩篇推出。

養還是不養？“欲罷不能”

4月8日下午，平沙南新五隊，連綿的春雨和晦暗的天氣將豬場籠罩，譚煜釗坐在豬圈旁的辦公室里一根接一根地抽煙。手機微信里彈出的是當日豬價行情，滾動的價格加深了他眉宇間的愁緒。6.25元/斤！這個數字在他腦海里掠過，馬上換算成每頭豬的虧損費用，和整個豬場的虧損支出。從2013年至今，譚煜釗的豬場一直在虧損經營，如果不撤出股份，投入的資金將被一洗而空；如果繼續做下去，何時能夠止虧轉盈？“欲罷不能”，這四個字譚煜釗重復了幾遍，這也是珠海多數生豬養殖戶的心態。

出欄價不到6塊還得求著肉販買

譚煜釗的豬場位于平沙南新，已經有26年歷史，現在每月生豬出欄量為800余頭。1997年轉入股份制時，有31個股東，譚煜釗是其中之一。他看著豬場由盛轉衰，經歷了豬肉價過山車似的波動，而現在他的豬場難逃虧損泥淖。

來自市統計部門的數據顯示，2014年珠海豬肉零售價格平均為15.22元(500克，下同)，比2013年同比上漲0.97%，但同時毛豬價格下探至6.79元，同比降幅5.29%，總肉批發價格降至9元，同比下降4.15%。在譚煜釗看來，2014年生豬出欄時最谷底的價格遠低于6.79元，甚至只有4.5元至4.7元/斤。由于他的豬場屬于自繁自養，不需要向外面購進豬苗，因此他更加不會囤生豬，“長到250斤左右就趕緊出欄，囤著還要消耗更多的飼料，虧得更厲害。”

今年春節對豬肉價格沒有絲毫影響，出欄價不到6塊錢，譚煜釗求著肉販買豬。自己豬場的豬，長到230多斤就出欄了，他擔心前面的賣不出去，后面的一批又接著出欄。一般而言，生豬養殖達到盈虧平衡點的豬糧比價約為6∶1，舉例而言1斤豬肉和1斤玉米的比價為6：1，則養殖戶收支約平衡，若該比例低于6：1，則價格下跌養殖戶虧損。

記者了解到，玉米價格每噸約為2500元至2600元，以4月8日當天2570元/噸的價格為例，換算為每斤價格為1.28元，當天珠海生豬出欄價為6.25元/斤，豬糧比價為4.88：1，推算為1斤毛豬虧1.8元。

譚煜釗也算了筆賬，其豬場一頭出欄的生豬約虧損400余元，按一個月出欄量800余頭計算，則豬場一個月虧損額約為30萬至40萬元，如果算上人工工資和豬場租金，豬場一年虧損幾百萬元。而2014年，其豬場虧損也有幾百萬。養殖行業主要是飼料費用、藥品費用貴，譚煜釗和很多生豬養殖戶一樣，欠供應商飼料費。“已經進入了這個循環，也只能再繼續欠下去，如果不養豬就是血本無歸。”

去年差不多每頭虧200元

一方面生豬出欄價下跌，一方面飼養成本反而增加，雙重壓力下養殖戶叫苦不迭。

和譚煜釗一樣，從事養殖業20多年的陳平光對近兩年的虧損也無可奈何。其位于那洲的豬場年出欄量約8000頭，主要品種為“三元雜”，除此他還經營其他位于金鼎和斗門的三個豬場，規模相當。“去年養殖戶的虧損太嚴重了，差不多每頭豬要虧至少200元，我從事這個行業20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

那洲豬場坐落在那洲村的一座山腳下，記者跟隨陳平光趟過蓄滿消毒水的水池，進入辦公室。“近幾年豬價一直低迷，養殖戶都在‘苦苦煎熬’。”陳平光說，2010年前后可以說是養殖企業的輝煌時期，當時的生豬出欄價最高曾達到9-10元/斤，但從2012年開始豬價開始回落，到2014年上半年更直線下跌，“最低時才5.5元/斤。”陳平光拿出手機翻閱了一下，情緒略微放松，“今天漲到了6.2元/斤，比前幾天提高了差不多4毛錢。”他笑著解嘲說，只要豬價漲了1毛錢都開心得不得了，“一頭可以多賺25塊錢。”

2007年豬肉價格曾直線上漲，導致不少人投身生豬養殖業，產能一下子高了起來。消費低迷、成本增加，豬糧比超過了警戒線意味著虧損。在陳平光的豬場，豬飼料的比例中玉米大概占70%，豆粕占20%，剩下的10%為麥皮等。而10年前，玉米的價格只要900-1000元/噸，但目前已達到2400-2600元/噸，但10年來生豬的出欄價格卻并沒有太多變化。此外，由于珠海不在產糧區，飼料完全靠中介，中轉過幾次后，成本就高了。記者還獲悉，近幾年獸藥、疫苗、消毒劑都大幅上漲，估算一年藥品費用要一百多萬，疫苗要幾十萬。

人力成本、環保投入沒有不漲的

經歷了2005、2006年的虧損，2007年至2009年價格反彈豬場又盈利不少，對于近兩年的大幅虧損，譚煜釗和陳平光已經見怪不怪，他們更苦惱的是何時能止虧為盈，走出“寒冬”。

盡管珠海本地的生豬供應量還不及市場需求量的40%，但是養殖戶虧損的現狀無法改變。在譚煜釗看來，生豬價格的競爭也很殘酷。以4月8日的價格為例，本地豬場生豬出欄價為6.25元/斤，但當日陽江、廉江和茂南等地的出欄價格為6.1元———6.2/斤，而山東有些地區肉價甚至破六，批發商肯定到更便宜的地方外采。

哪里的養殖戶都在虧，譚煜釗說，他和同行們在微信里也會互相吐槽，“整個市場行情不好所致，價格太低迷，養殖成本都收不回來”。

人力成本上漲也是不可忽視的因素。在陳平光的那洲豬場，有員工二三十人，“一個飼養員管500頭豬，10年前飼養員的月薪差不多1000元，但現在3000元還找不到人來干。”為了防止疫病傳播，陳平光豬場的豬主要是自場繁殖，“也有一些農戶來買，小豬苗400-500元/頭。”小豬出生后180天左右，體重可以達到230-250斤，“就可以出欄了。”陳平光表示，生豬養殖虧損，最重要的原因還在于生豬不能“囤”，即使價格不盡如人意。他解釋，豬在這一生長時期吃料長肥肉，一頭豬一天大約需要6斤料，但由于肥肉占體積卻不占重量，因此體重往往上不去，“按照一斤料2塊錢來算，一頭豬多養一天就虧12元。”

此外，豬場環保投入也增加了成本。2012年，陳平光的豬場投入近200萬，建設沼氣池和糞水分離機。“企業自付約占三分之一。”“種豬的孕期是四個月，產仔后幼豬要六個月才能出欄，算下來，收益周期要花一年半，所以生豬價格的變化是滯后的。我們現在投入了，卻見不到效果，又不能說不干就不干了。”

出欄價低迷是虧損主因

造成虧損的主要原因又是什么，究竟虧了多少？數據描述得更為冷酷。據國家統計局珠海調查隊畜禽監測調查顯示，2014年珠海市大部分生豬養殖戶經營虧損，虧損面達到62%，比2013年大幅擴大40.7個百分點；生豬養殖行業總體利潤率為-4.5%，比2013年下跌9個百分點，由盈轉虧，虧損總額達到2059.9萬元。不難看出，2014年上半年生豬價格非常低迷，且持續時間長，基本奠定了生豬養殖業全年普遍虧損的局面。

監測調查數據還顯示，去年上半年肥豬平均出欄價格為12.6元/公斤，平均出欄重量為104.1公斤/頭，而盈虧平衡點大約為14.2元/公斤，按此計算，上半年養殖戶每賣一頭豬就要虧損166.6元。下半年生豬價格曾走出一波反彈行情，但在理想價格區間維持的時間不長，很快又震蕩回落到盈虧平衡點附近，盈利時間短，難以扭轉全年虧損的局面。監測調查數據顯示，三四季度肥豬平均出欄價格分別為14.1元/公斤、13.9元/公斤，均處于微虧水平。

也有養殖戶表示，出欄價低迷是虧損主因，2007年、2008年間豬價高升養殖戶賺到了錢，很多人跟風開豬場，全國養殖戶數量暴增導致整個市場供過于求，養殖成本高導致虧損更厲害。市海洋農業和水務局相關人士表示，自2013年下半年以來，珠海的生豬出欄價一直在低位徘徊，養殖戶每出欄一頭生豬虧損100至500元，成本高和豬價低是造成虧損的重要因素。

豬價低迷，不少豬場老板指望自己養的豬能夠走供港澳渠道“一步升天”。這就像選美一樣，很難，供港澳的豬體重必須控制在220斤左右，而且不能有任何疤痕等。在陳平光看來，供港澳的渠道只能挽回部分虧損，解決不了本質問題。

據陳平光計算，2014年自己每個豬場的虧損額在100多萬元，4個豬場一共虧損了大約500萬元，但虧損卻并不是讓他最憂慮的，“這個行業就是這樣，有生產周期，虧3年，賺3年，起碼還有希望。最讓養殖戶們擔憂的是，目前已有不少大公司開始進軍養豬行業，”比如中糧集團、溫氏等，他們10來年已達到2000萬頭的養殖規模，我自己做了20多年，目前豬場的規模也不過10萬頭而已。“

采取多種盈利模式欲逃離“寒冬”

市場的競爭規則，也加快了小型養殖場和散養戶的退市節奏。部分養殖戶資金周轉出現困難，要依靠賒購飼料、向親友借款、股東追加投資、銀行貸款等方式應對困境，嚴重挫傷了生豬養殖戶的積極性。

有養殖戶甚至表示，超過六成的虧損數據太保守，“大家私下打探的虧損比這更嚴重。”當然也有極少數大規模的豬場在競爭中突圍，位于斗門六鄉的熾達豬場去年反而盈利幾十萬元。

據豬場負責人梁力行介紹，豬場共有1800余頭母豬，月均出欄量為3000多頭。在去年行情最低的時候，生豬不到5元/斤，豬場也虧損得很厲害。其介紹，即便行情最好的時候，一頭豬虧損100余元，行情不好的時候虧損400元。但豬場在經營中拓展了多種盈利模式，總體而言豬場全年收入盈利幾十萬元。雖然盈利少，但這是養殖戶尋求突圍的一種路徑。

“從2013年起我們加強了豬場的整潔環保，蓋起1萬立方米的黑膜沼氣池，通過沼氣發電來節省成本，目前沼氣的發電量能滿足豬場的用電量，屬于自供自足。”梁力行介紹，后來他又嘗試將豬糞進行干濕分離，投入500萬建有機肥廠，將有機肥賣給有機蔬菜種植基地或者附近的農戶。該豬場還種了兩百多畝火龍果，盡管豬場的生豬養殖是虧損的，但綜合其他項目略有盈利。

不少豬場老板坦言，成本控制是個難題，但不排除管理水平高、成本控制得好的豬場盈利，如豬場老板本身是技術員懂得防疫，肯定節省開支。

聲音

“去年養殖戶的虧損太嚴重了，差不多每頭豬要虧至少200元，我從事這個行業20多年，還是第一次遇到。”

———陳平光的那洲豬場年出欄量約8000頭，除此還經營著位于金鼎和斗門的三個豬場。

“已經進入了這個循環，也只能再繼續欠下去，如果不養豬就是血本無歸。”

———平沙南新的譚煜釗和很多生豬養殖戶一樣，欠供應商飼料費。

經濟賬養一頭豬要花1500元剛出生的小豬仔約4斤，長到6個月230多斤出欄，要花多少錢？出生第一個月吃的飼料很少，主要喝母豬的母乳。業內人士介紹，一頭肉豬長到出欄的肉料比為2.5-2.8比1，也就是說2.5斤的飼料長1斤肉。飼料成本約為1.6元/斤，推算下來一頭豬出欄所需飼料費約900元。

但還需要分擔母豬耗去的費用，斗門某豬場負責人介紹，該豬場一頭母豬一年耗去飼料、人工、疫苗、環保等費用為1萬元。

此外，一頭肉豬一年的疫苗和藥品費用約100元，耗去的人工工資、社保費用為30多元，整體估算下來，整頭豬從豬仔長到出欄至少需要1500元成本。